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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 Reed 這輩子居然出過兩張完全沒有辦法聽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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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誠並不屬於社會學,而是一種時時刻刻,儒家慎獨式的攬鏡自照。比如 Lou Reed ,他這輩子就出過兩張完全沒有辦法聽的唱片,這可能正說明瞭:一切審美愉悅皆為夢幻泡影。


文 | 楊波 編輯 | 魯毅


當我在一些文章中描述被主流價值所裹挾的個體窘境或慘狀時——這種描述常常體現為對某種文化流派或審美風潮的質疑或批判,如我近來對這些年走紅的,以麻油葉旗下歌手為代表的所謂轉基因民謠的批評——總會遭到這樣的反駁:個體從我所批評的那些文藝中獲得審美愉悅乃至靈魂悸動的那一刻至少確實存在,並因此必然是真誠的。


毋庸置疑,反駁者自然曾或正深陷於他為其辯護的某派文藝中。


他們說的大致沒錯,那片刻的愉悅、悸動乃至痙攣是存在的。但這片刻如假包換的愉悅卻不能夠在任何體量和向度上,為我所批評的那種精神裹挾及其文藝產品所孳生的後果找到藉口。這種審美愉悅,恰似困在孤島上瀕臨渴死的人以赴死的心痛飲海水的瞬間,其生理也會反射出片刻的解渴的快感。這個例子也許不恰當,因為聽麻油葉的人在聽之前並不知道痛飲海水會致死——但現在我正在告訴你的難道不正是這個事實嗎?你捂住雙耳乃至反唇相譏的前提,竟然是海水流過你那冒煙的喉嚨時難以言喻的、貌似解渴的愉悅?


以及,審美愉悅的存在是否足以驗證真誠值得商榷。你應該也有過在看一些爛片時被其惹笑甚至逗哭的經驗,即便你在哭笑時深知那是一部爛片。在看陳可辛的《親愛的》時我淚如雨下,我暗自安慰自己說,為這樣一部刻意煽情的爛片失態至斯,是因為恰巧我自己的孩子還小,由人及己,情緒難免失控。這是托詞。看《奔跑吧兄弟》時我笑得非常歡暢,這種歡暢並沒有因我對其文化價值上的鄙視而遭到一絲妨礙。那麼,我不由捫心自問:這種情感失控於理智的狀態,算不算真誠呢?


此類情形,除了理智和情感之外,還牽扯到意志。所謂意志,就是當你要對某一事物做出處置時,令情感服從於你通過對這個世界的認識而理智地對這一事物做出的判斷的能力。《親愛的》令我淚如雨下說明我是一個意志薄弱的人。痛飲海水則說明你是一個意志薄弱的人。但是,如果意志是堅強的,這意味著情感服從於理智是好的,是自然的,是所謂真誠的解釋。你同意這一點嗎?當你的情感莫名奇妙、不由自主地為你價值判斷里的壞事物感到愉悅時,你即就此可歸類於一個虛偽且壞的人?


這還真不好說。再譬如,當我聽麻油葉的堯十三取詞於柳永《雨霖鈴》的《瞎子》時,既不喜其自淫自哀的矯情調子,卻又深深地被其演唱和音樂所打動。在我看來,此處的矛盾並不矛盾,虛詐也並不虛詐——對這種姑且稱之為理性與情感的矛盾的體悟、承認和辨析,乃至掙扎,才是人唯一可能的所謂真誠。進一步說,所謂真誠就是個人對自己的體會,所謂意識到」——「,正是從理性和情感的衝突中脫穎而出,這一衝突越激烈,個人對的意識也就越鮮明,越真誠。


真誠並不屬於社會學,而是一種時時刻刻,儒家慎獨式的攬鏡自照。


所以一個說謊作偽的人並不一定就是不真誠的,除非說謊作偽已成為其生活的某種常態模式,如一個人 80 歲時唱他 18 歲時寫的歌,且這首歌在這 62 年裡他已經唱過 800 遍,你怎麼去體會其裝模作樣要呈現的,那種 62 年前的理性和情感間的衝突呢?崔健老了以後拒絕演唱《一無所有》的原因在這裡;當我看到滾石演出歌目中多數創作於 30 年前,就不去看了的原因,也在這裡。


一般來說,理智來自於社會的訓誡和培育,情感卻似基於人生而有之的身體——有的人覺得理智是最可仰仗的,因為它是一個經過這世上一切人一切時間磨合打造出來的,已幾乎成為人類社會和文明的唯一表徵物;也有人覺得身體才最為可靠,因為身體可被直接乾脆地視為的表徵物。事實卻是,無論掌管理智的社會還是締造情感的身體都是被區區個體的既不能全部認識,亦不能徹底掌控的東西。


回到音樂。以 Lou Reed 為例,他一輩子出過兩張完全沒有辦法聽的唱片。一是 1975 年,他 33 歲時出的純電吉他無調噪音專輯《Metal Machine Music》,他以此來刻意反叛包括他自己的音樂經歷在內的一切流派影響,卻正因此,你可從這張唱片中揪出他所要反對之物的所有線索——那是他在強調。再是他死前六年,2007 年,他 65 歲時出的電子作品《Hudson River Wind Meditations》,極其無聊地極簡重複,沒有可聽性的同時不像別的先鋒音樂那樣強調這一點,似乎為了枯燥而枯燥——那是他在擯棄。順便一提,這種擯棄的感覺,阪本龍一新唱片《Perpetua》里也有。問題是,和 Lou Reed 一樣,為什麼都是在得知自己患癌之後?


Lou Reed 一輩子出過兩張完全沒有辦法聽的唱片,一是 1975 年,他 33 歲時出的純電吉他無調噪音專輯《Metal Machine Music》,再是他死前六年,2007 年,他 65 歲時出的電子作品《Hudson River Wind Meditations》


無我和自我的銜接常常變成混淆,成為一塌糊塗的混亂。Lou Reed 老年的伴侶,實驗音樂家 Laurie Anderson 寫過一首歌,講一個虔誠的基督教老太太處於彌留之際時,因不知戴什麼款式的帽子去見上帝而陷入焦慮之中——時不我待,她正是在這種焦慮之中去見上帝的。


楊波:作家、樂評人,曾主編《自由音樂》和《音樂天空》等音樂雜誌。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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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Lou Reed 這輩子居然出過兩張完全沒有辦法聽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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